这唯独对我无声的世界
在整理周传雄采访笔记时,脑海里一直回荡著〈Across The Universe〉的歌词:“没有事可以改变我的世界。”他在访问中约3次以上,以自嘲却认真的口吻说到自己有亚斯柏格症(一种泛自闭症障碍)。这病症患者专注力很强,从童年到现在, 他或许曾被成绩绑架,或许曾有名气焦虑,但都像“龟兔赛跑”里的龟,这世界急转时,他不急不徐,没停脚过,于是这世界与他是泛泛之交,他却从这世界的过动行径中熟悉苍老, 相对他规律中的年轻,人们为了怕老,抢先越界进入了虚无。他看到了就只能写下来,“我喜欢观察人性。”于是写不完也写不停,不写这世界仿佛就在眼前冷黑了。
不寂寞没有音乐
于是无解,所以少年时代的他开始做歌,因为太习惯寂寞。“或许因为我有自闭的关系,我不怕寂寞,同时我可以看得清楚寂寞,创作、面对销售、当制作人面对发片前的翻牌,都是我一个人,这个行业很热闹,但说穿了就是个彻底自己独处的行业。”
寂寞小孩将音乐视为终生伴侣,“我记得从小跟父母听凤飞飞与刘家昌,小时候亲友聚会,就会叫我出来唱歌娱乐客人,我从小学二年级,就确定歌唱志向。”他说他幸运,童年参加主日学要唱圣歌,二年级就被老师选中参加比赛,国中打工时又学了打鼓。”似乎一切都好?“在我青少年时,父母亲离异,没人盯我升学的事情,可以很专心地学音乐。”什么东西不对劲?在他眼镜镜片下面,“那时候没觉得,大多时候我很平静,父母离异时,也没人觉得我有什么情绪,我自己处理。”这么早认识寂寞,你有天甚至会大量需要它,他知道。
梦想就是要给人狠狠踩过
他说:“我是个很敏感的人,童年时很爱哭, 情绪开关刻度比较大,开起来了就哭到止不住,聊得很开心,我就开始乱讲话,相反没开时,很沉很安静。”没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,如果你没跟别人说,世界有时是绝对跟你无关地在运转着,日子也就相安无事,“我写歌比较浓烈,制作时比较澎湃,因我私下无法展现我的张狂。”必须写下来,他只有一个念头,一个人感受如果多如雪或风絮, 又不能跟别人分享,就必须创作,而且要勤快地,有纪律地写,免得某天雪淹没道路, 淹没了一切。因为是必须,他忍受过有些作品难免被当罐头,但还愿意继续下笔,追求下首歌。他认为,只有作品被踩踏过后,你才能稍稍初识理想这回事。
你有多热情,你就有多自律
他说:“我刚从歌手小刚转型成自由创作者时,是2000年的时候吧,我大概有一年没有工作,那时快饿死了。”他口气平常,自比是农夫,大旱早晚总要来的。之后虽然等到案子,却日以继夜,大量磨损了他的精神意志,“那时一天开三个班,同时做歌、混音、制作,也没考虑到体力,于是就会做出些让自己遗憾的作品,我开始必须去调整, 想要长久做下去,作息一定要改变,我现在下午录音,晚饭时就收工,不熬夜的,我不去管这世界的节奏,要维持自己的节奏,就像跑马拉松跑者,一下冲太快,会没力的。”为了工作,他开始保养自己的身体。
“我很自律,除了宣传期,固定早上8点起来运动,近午开始写东西,晚上就休息,每天都要有固定产值,热情要靠习惯维持。”他仍爱自嘲:“小刚时期结束后,我才知创作的真谛,我刚当创作人时,心想:‘你高兴了吧!’结果创作人的生活是这样的,通常明天要开会,下午唱片公司才打给你说他还没歌,那时我刚转行,当然要答应。也曾有过人有把首韩国歌拿来给你,说谈到版权了, 当你做好了,也录完了,对方跟你说版权没下来,经历了那些,你的心若还没死,这件事对你的意义就大到不能割舍了。”
歌手只有一条路,背着悬崖跳下去
这几年,他当两岸制作人与经纪人,一首《黄昏》征服了对岸,他写寂寞有独到之处, 他看演艺圈是热心肠在冷里烧,跟他的情歌一样,安静的毁天灭地,他说:“这行业是考验人心的行业,是名利场,你要当歌手, 你要做准备我们都是背着悬崖跳下去,还没想清楚,转眼间人就在下面,能做的只有静下心来,不要觉得那些名利真的是你的,名气来去都跟你无关,只能把你本分做好,现在好像满地有机会,但你如果很焦虑这也想沾那也要试,没时间专心学好一样技艺,机会就变成垃圾,你到底想做什么,可以做什么,要想清楚这点。”
台湾音乐市场不好,他仍然发片,这次放胆混融了Eurobeat,为所有不受祝福的爱情发声,他讲得实际:“我们以前听首歌,是听心流,让你静下来体会深刻,现在不同,就是视听的时代,比的是财力,等到钱这招不管用,音乐才会回来。”持续想写歌是因为:“看到有人跟当年的我一样,想要劝劝。孤单的必然,也许你看不清楚,那我就帮你写下来。”知道多冷,所以他镜片下的笑容恒温式的温暖,我年长之后才知道,笑容暖的人心中都有一片人烟罕至的旷野,毕竟谁会在阳光下空烧柴火呢?周传雄,或许是亚斯伯格症患者,但爱这件事,他是烧了自己来的。